阿七

【光佐】当时明月在(微光←亮/意识流/ooc)

        佐为离开那天，似乎也是这样的早晨，春日迟迟，暖风微醺，进藤盘坐在棋盘前，却困得怎么也睁不开眼。
         我在哪里？
         对了，是爷爷家的仓库。
         ……光、光？
         谁叫我？
         ……佐为？是你吗？我好困啊，再让我睡五分钟，就五分钟。
         这一次，不会不理你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听说了吗？进藤老师的事……”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据说进藤老师走的时候，伏在秀策的棋盘上，笑得像个小孩子。话说回来，在赢了塔矢老师之后，悟到神之一手才离开，也算是一生圆满吧。不愧是与围棋之神恋爱的男人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“不对不对，按照进藤老师自己的话来说，应该是和围棋之神的神使恋爱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“哈哈哈哈哈，真是难懂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塔矢亮最后终于有勇气叫出他的名字，可那家伙惹人生气的本事数十年如一日，竟把他错认成Sai。塔矢亮知道，他的一生之敌终于也要离他而去，毅然决然抛下万丈软红，马不停蹄奔向一个心心念念的故人。
          进藤光的葬礼是棋院办的。进藤棋圣一生浸淫棋道，不曾婚恋，活得也足够长久，以至于身后无一血亲替其料理后事。塔矢亮接下了一应事宜，棋院也不想薄待这位围棋界的传说，表示愿意竭力协助。
         葬礼在京都举办，据说这是进藤棋圣的遗愿：若是办葬礼，我想在京都，离御所不太远，边上能有条河就更好。愿望很奇怪，塔矢亮却选择照做。
         出殡那天，宾客云集，整个会场庄严肃穆，一点都不像进藤的风格。许多业界泰斗致辞悼念，追忆往昔，好像围棋界少了这么个神话就再也转不动。只有塔矢亮清楚，进藤光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多年。
         很多很多年前，进藤光曾经一度放弃围棋，之后再度执子。打那时起，棋局在他眼里已经不再只是黑与白的交织，棋盘纵横，冲锋陷阵，凌厉杀伐里裹挟着缱绻留连，一捧温柔，就好像与故人阔别重逢，漫叙平生。
         他在棋里寻故人，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故人。
         送别会趋向尾声，塔矢亮避开人群，来到走廊。夜色渐浓，暮春明月皎皎，夜樱花落如雪，塔矢亮有些恍惚，诸事压身，无以喘息让他对时间失去了确切的认知，仿佛意识游离于外注视着一切。为求清醒，塔矢亮推开走廊边的木格子窗，身处鸭川西岸的旅馆，迎面便是鸭川冰凉水汽扑来，眼见着落花随流水，流水逐明光，一汩叠一汩朝幽远处一去不复返。
         山不就我，我来就山。进藤光真的已经不在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进藤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站在幽暗的河上，河里倒映着自己十四岁时的模样。一定是十四岁，不是十五岁，也不是十三岁，是佐为离开那天那时那刻的十四岁。
         这副场景很是奇妙，进藤觉得自己像个忍者。乘于水波之上而不生摇曳，起伏坐卧如履平地而逝水如斯。只是太空寂。
         刚这么一想，一张棋桌便顶开河水，晃悠悠浮了上来，棋桌上摆着两盒棋子，就差一个对手。埋没许久的悠长期盼猛然抽长。
         然后落空。
         进藤三步并两步走到棋桌前跪坐下来，静静等了一会儿，凭空里冒出个人形，光晕缭绕，瞧不清脸容。不是佐为。
         见了围棋之神还如此失落，下围棋的人里，进藤光怕是独此一家。
         神明与进藤光下了几盘互先，和棋又和棋，直杀得进藤头七过完才算圆满，偏偏终局也不过半目之差，进藤险胜。本就光芒绚烂的神明渐渐地散成光点落在河里随水漂流，像极了河灯千顷的风光，一切都那么让人不明就里。
        进藤突然意识到身后有人，明明月光将来人的身影投在棋桌上，没收好的棋子扭曲了影子，支离破碎里勉强拼凑起一个乌帽子的轮廓。进藤没敢回头，怕期待又要砸进冰冷幽深的河底，不见天日。身后人的气息渐渐逼近，既清又冽，就像高天孤月。然后月色的广袖环在了进藤颈边，一双世家贵公子的手交叠在进藤胸前，背后贴着青年颀长的身躯，尖瘦的下巴再那么恰到好处地往进藤发顶上一搁，身后人终于开口说话：“小光，太慢了！”
         是啊，这一生真是太长太长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终